在开着空调的酒店房间里，六只眼睛注视着桌上开着免提的电话机。他们大气不出地围成一圈，神情肃穆，十指紧握。
直到电话里的男人说话让他们关掉录音直接说条件，这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这盘录音带是他们手上仅存的筹码了，如果连这个都没法引起K先生的兴趣，那就真的只好两手一摊，大眼瞪小眼了。
鲍得曼先生被遣返前虽然交代了一大堆，这些供词或许对立案和起诉有点帮助，但眼下真正有用的只有那张印着K先生大哥大电话号码的黑色名片而已。
拨通电话后播放录音带给K先生听，这是大家经过激烈讨论后最终得出的结果。而杰哥偷偷录下的这盘磁带对K先生到底有能产生多大的作用，对这一点里奇其实是抱怀疑态度的。
首先，这盘磁带的必须通过K先生的上级“大老板”才能起作用，而探员们根本没有“大老板”的任何信息。住哪儿？叫什么名字？电话多少？有没有邮箱……啥都不知道。
这就好像信誓旦旦对着同学威胁到“我要去告老师！”的熊孩子，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老师办公室该怎么走……
再者，与两眼一抹黑的探员们不同，K先生倒是手眼通天，耳目众多。从其几次行动中所动用的人力物力可以看出，他在现地的耕耘经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人家连B机关的女间谍都能随便使唤，要在SH市里找到几个用假身份混迹其中的TTEA探员可谓易如反掌。
如此一来我在明敌在暗，对方完全可以无视探员们的威胁，直接暗中安排人手盯梢掌握他们的动向，接着就可以伺机而动。
毕竟凡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探员们再精干也总有松懈的时候，届时瞅准时机一拥而上，别说要拿回录音带，直接干掉三人都有可能。哪怕不成功也没关系，一样的流程再重头来一遍，累都能累死里奇他们。
如果自己是K先生，是绝对不会对这盘录音带买账的。
但结果出乎里奇的预料，带子还没放完对方就直接喊停谈条件了。
“我们要闫玲，放了她，我们给你磁带。”
“呵呵呵，你们还真敢要价，拿这么盘录音带就想换闫大小姐？”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下。
果然对方不傻，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绝不能显露出怯意。
“你们为了这件事都不惜把杰哥灭口了不是吗？我觉得这个价格很公道。”里奇尽量用平静的语调，想对方展现自己游刃有余的态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或许只有一两秒，但这短暂的沉寂让探员小组的成员们屏息凝神，手心冒汗。
“哼，我从来不和来路不明的家伙谈生意，你们到底是哪路人？什么来头？”
“我们是谁不重要，K先生真对我们那么感兴趣的话，不如约个时间当面聊一聊？”
“年轻人有胆识是好事，但别太自以为是，不然学费会贵到你支付不起的地步。”
“这就不劳K先生操心了，您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可别像熊总那样阴沟里翻了船才好。”
又是一阵沉默，一边的亚力克挤眉弄眼地比划着什么，好像是觉得里奇逼得太紧了。但所谓谈判，就是要不断给对面施压，打乱对手的预期和假设，并且诱导其作出错误的判断。
录音带中在一个饭桌上吃饭的人里，杰哥凉了，熊总在对方看来大概也凉了，现在只剩下K先生一个人。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和我们对着干的家伙一个个全都嗝屁着凉了，K先生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们谈笔买卖呢？里奇的话里，其实是想把这种暗示传达给电话的另一头。
“……成交。”电话里传来平淡简短的话语，扒在桌上的两男一女如释重负。
“但时间和地点要听我安排，你们所有人连带着磁带都必须到场，我可不想发生‘还有一份拷贝在同伴那里’这种不入流桥段。”
“悉听尊便。”
“很好，具体安排我会让人明天给你们送到酒店里，最后——千万别跟我耍花招。”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这条线算是搭上了，线索没断，小玲还有救，而且搞不好终端机的下落也能摸出来。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才对，但今晚却没人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K先生的手条子究竟有多辣，见识过今天的炸弹后大家都心里有数了。他能炸申茂，为什么不能炸巴斯滕？
虽然可以做出大家一起搬出酒店的举动，但平民的安危也是TTEA探员们必须考量的因素，最后商量下来的结果只能是三人轮流守夜。
楚莲值第一岗，到午夜时分换亚力克，最后是从凌晨一直到黎明的里奇。好在有辅助系统帮忙可以直接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稍稍缩短点睡眠时间对于探员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问题是，来自内心的焦灼煎熬。
当里奇反复切换着视野，通过盘旋在黑夜中的无人机监视着酒店周边的所有道路时，他发现了从卧房传来的响动。所有酒店的入口都在自己的监视下，不可能有人潜入，所以发出声响的只可能是睡在那里的楚莲。
果然，随着房门的打开，那个女人出现在笼罩着月色的房间里。
“这么省？灯也不留一盏？”她身上披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从光洁的肩颈以及显露在外的小腿和双足看来，毯子下面的状况岌岌可危。
“小声点，亚力克刚睡下去。”里奇只是瞄了一眼，马上就把注意力放回到无人机转回的画面上，“让他看到你这幅样子，我怕会造成流血事件。”
“……没想到这种隐晦的笑话会从你嘴里讲出来呢，”楚莲半是感叹半是戏谑得说到，“不用担心，人在深层睡眠的时候真的是和死猪没什么两样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踮着脚尖踏雪无纹般轻盈地走到里奇身边坐下。
“你不去抓紧时间休息吗？”
“我呀，已经醒了睡不着。”
“又不是小孩子远足前的夜晚，至于那么兴奋吗？”
只有小孩子远足前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吗？话说你既然不是小孩子了，那为什么我一个大活人花前月下楚楚可怜地坐在你身边你就不兴奋呢？
真的很想这样反呛他！不过楚莲还是忍了下来。
“想想还真是巧啊，做同事那么些年了，和你一起出外勤这还是头一遭。”她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挑开话题。
里奇是眼睛往上翻了翻，“说起来的确是啊，”他快速检索了一下脑中的外勤记录，“虽然和亚力克一起出过几次，不过加上你三人一同在现地出勤，还真是没有过。”
“怎么样？和漂亮的大姐姐一起在遥远的‘过去’深夜密谈的体验？有没有心动的感觉？”楚莲带着些许期待开着玩笑。她故意把身子往近靠了靠，让两人的肩膀碰到一起。
“怎么可能，你这是在捉弄自己的后辈吗？”里奇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把这个问题带过了。
啧，真是个顽强的榆木脑袋呢。
“听说你老是从妈妈安排的相亲约会里逃走啊，你就那么不想结婚吗？莫非是你的取向有问题？”这是带有嘲讽属性的第二轮攻击。
“喂喂，这种话你可别到处乱说啊，搞不好会让我上内刊头条的。”里奇满脸黑线。
“哦，那么说你还是喜欢女人的咯？”
“……如果硬要在男人和女人之间选择的话，还是女人吧。”
“这是什么意思？那么勉强的吗？”
“不、只是……只是觉得这方面的事情太麻烦了。”
哎，果然。楚莲其实早就猜到了，里奇对于“异性（哼）交往”方面所抱持的抵触行为，穷其根本，主要还是——怕麻烦。
“嗯，对了！有钱人家小孩！那你心里有没有想过自己未来妻子的理想形象？”面对或将来临的持久战，楚莲打算先敌一步，搜集情报。
“哦……这个么，”里奇再次向上翻起眼睛，视线离开无人机的画面，开始在脑中一边思考一边勾勒着。
“嗯，首先一定要是温婉柔和的人吧，说话不能凶巴巴，不能太大声……”
“哦哦，原来如此……”楚莲暗自在心里默记着，不凶巴巴和不能太大声……应该不难做到。
“然后是，要会体贴别人的难处吧，对了，像是会在家里默默给加班晚归的男人炖汤那种，嗯……”
“嗯嗯，还有呢……”炖汤这点难不倒她，怎么说也是“吃”方面的资深专家。
“还有就是，果然稍稍柔弱一点的会让人有保护欲啊，一身肌肉的那种还是谢敬不敏呢。”里奇腼腆地笑了笑。
“啊，是呢……”楚莲下意识里戳了戳自己的腹肌……还好，只要不用力的话还是软的（吧），所以Safe！
“啊！对了！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
“诶？还有？”这家伙……原来你本身也是个麻烦得要死家伙啊！
“嗯，差点忘了！我未来的妻子，一定要会跳肚皮舞！”
“嗯，诶……诶——？！肚、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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